30、凯旋(2/2)

    而温徇始终没动。

    车内灯光再度暗下，他在漆黑中闔上眼。

    「……六十八年初起以不法管道协助墙外圣地前行政官路翔谋夺灾民财產，并藉回局势混乱製造人口黑数，以不法手段压迫为奴强制性剥削、劳力剥削、器官摘取等多项不法交易，贩运人口高达一百四十三人；六十八年末起，私自建立地下通路协助林氏输出军备赚取暴利；七十一年起拐卖胁迫多名下城区青少年以投毒威胁其进行情报事务，妨害人身自由……」

    温徇看着那眼神混浊中透着一丝异样的心焦，指尖紧紧拧在掌心，掐出红痕。

    「行刑。」

    看他，这么着急，还知道自己要死了。

    那是他亲手帮他别上的。

    「将军！我们──！」

    怒吼随放肆的哭嚎倾泻，像是撤去这身束缚，还是当初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。

    好像就是一瞬间，在这个人死的那刻宣告了自己的胜利。

    泪水再次溃堤。

    「呃，哈……呜……」

    他突然很想让人抱抱自己。

    他没有说好。

    呵，还想说甚么呢？

    「重犯卢璟天，伙同当地行政官侵吞公款、利用职务之便变造身分认证、非法人口贩运及剥削、提供倒卖军火管道……」

    然而旁边军官见中年男人不安分，直接往他背上狠踹一脚。

    为甚么要……笑呢？

    他到底想说甚么呢？

    可他说了甚么呢？

    有人唏嘘，有人感慨，有人黯然离场。

    搭着方向盘的手握不住，顺着圆弧滑了下去，额头紧紧底在盘面上。

    有人亢奋，有人激动，有人神采飞扬。

    很安静。

    男人付之一笑，无声地说了甚么，然后垂头闔上双眼。

    现场人员在温五的导引下都散了。

    「……以上罪状，违反神国国法贪污治罪原则第六条第十二款、人权法第三十二条、社会秩序维护第四十二、九十二条、军刑法第七条第一项、第十八条第二项……」

    卢璟天半天喊不出声，连忙举起带銬的双手对空一顿乱画，焦急想表达甚么。

    他希望还有地方可以躲、还有地方可以藏，有地方可以展现脆弱的一面，而不是将怯懦撕成碎片，重新装贴成勇敢的样子。

    温五兴奋转头，却在看见温徇的瞬间愣住了，迅速低头把正要上前大熊抱的温四拽了下去。

    可他始终看不清。

    他赢了。

    温徇眼前一恍，鬼使神差地，他想看清那些被鲜血和唾沫不堪搅混在一起的口形到底在说甚么。

    因为他知道，永远都不可能。

    卢璟天踉蹌扑回地面，撞得鼻青脸肿，却依旧挣扎起身，手脚并用爬着努力几到看台边缘，用指甲开绽的手扒着自己的嘴，朝青年无声地喊。

    他慢慢理直自己的军装衣摆，板正、挺直。

    外头喧嚣不再，车场上没剩几辆车。

    那就帮你说吧，他妈这个丧心病狂的白眼狼真坏我好事，对吧？

    就像他不是那个永远顶在上面撑着的。

    不用喊，你已经哑了，没人救得了你。

    但他又觉得，好险当时这么回答了。

    鲜红的花在胸口绽放，一生最盛大的勋礼，带着血腥和试图盪尽一切的癲狂。

    卢璟天见状一愣，缓缓放下双手，任由两名军官将他拖回原处狠狠按下。

    赢了……然后呢？

    他瞬间有种想要拿纸笔、不顾一切奔上台的衝动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，直到天黑才后知后觉回过神。

    绷了十七年的心，好像快要不会跳了。

    你凭甚么挣扎？当初决定一颗砲弹轰下去时，你怎么就没想让他们挣扎一下？

    温徇骤然抓紧扶手，控制不住在百感躯干中窜流的焦燥，微微倾身。

    枪声鸣响，长破天际，在灰濛的天光中猛然劈下一道惊骇。

    「……现依照军部行判，处以枪决。」

    快要结束了，再撑一会、就一会……

    准备得太过完美，完美到他几乎没有得胜的实感。

    热泪滚过脸颊，打在银色的军徽上。

    温徇鑽进自己的车中锁了门。

    卢璟天虚弱的躯体始终无法挣动束缚，而青年身旁的审判官起身，原本窃窃私语的人们瞬间禁声，安静听着他诉诸罪状。

    温徇突然顿住了。

    如果一个好，就可以偿还所有亏欠，那他大概是愿意的。

    他在原地站了片刻，淡然抹去泪痕，看了下温五留给自己的讯息、转身出去。

    「宣读完毕，压送人员就位，执刑人执枪……」

    然后呢？

    审判长走了，军官走了，下去时还顺带拖走了刑台中央的尸体。

    「义父，你收我做义子吧。」

    他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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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卢璟天使劲拍着乾冷的地，满布皱纹的手沾上细碎砂石，在掌心凌噬着过分坎坷的年岁，乾裂嘴唇相隔遥遥数尺外，冷风却残忍压灭好不容易挤出的话音。

    卢璟天剧烈挣动，锁链錚錚敲在铁桿上，声声扎入心间。

    不甘、悲愤、痛苦，搅混到一起，在夜里静悄悄地崩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