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(2/8)

    把桌子擦乾净，处理完所有要收拾的之後，就剩搬这个汤桶，而我两手向上出力，试图把汤桶抬起来，却发现它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每次轮到我和他们一起做值日生时，明明就快到回收餐桶的截止时间了，他们依然慢悠悠吃着饭，期间聊到开心处，在那边放声大笑着，丝毫不见要履行值日生义务的样子。

    但我不敢不回覆别人，我摇摇头，「没、没事。」

    我甚至不知道，我这一天天都在过的什麽日子，我按照能活下去的步骤生活着，打工赚钱、读书考试只为了拿奖学金减轻生活负担、象徵x摄入一些能维持身t运作的食物——然後呢？

    可另一方面我又有些心惊胆颤，如果班导发现了怎麽办？我该怎麽跟她解释？她会不会生气於我？怪我没有做到答应她的事情？

    每日每夜不辞劳累的她，为了丈夫、孩子，为了整个家庭，咬牙努力工作，我很心疼妈妈的辛苦，却无能为力，只想快快长大，好去赚钱分担家里，不再让妈妈受苦。

    她又和我道了次歉，就很匆忙地往c场那边跑走了。

    我抠着指甲，盯着走廊地板发呆。

    我紧闭双眼，真希望躺下去睡着後，永不醒来。

    那个进我们班的转学生听说不但加入了学校游泳队，社团还参加了吉他社，在这段期间里瞬间一跃成为南淮高中的风云人物。

    我刚把走廊放餐桶的桌子靠墙归位好，班导师派来叫我去办公室的人走过来，让我等等过去找她一下。

    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，转头望去，其实是低着头转过去，没有看对方的脸，但我从声音认出是陈星皓，我连忙说：「没、没关系，我自己可以……」

    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令我心酸不已的声音——关门声。

    算了，反正也不重要，就这样吧，没人在乎。

    霎那间，摔倒在地後可能会产生的丢脸、尴尬场景在脑海里上演了遍，我紧张得胃剧烈绞痛了下，我急忙稳住身子，好一会才缓过来胃那gu子疼痛劲儿，心里庆幸着还好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摔一跤。

    明明班上也有成绩差的学生啊，老师偏偏就对这个转学生上心？

    其实我是可以寻求福利机构帮助我的，但我不敢去，不想麻烦别人，我就自己想办法找打工，赚钱养活自己。

    「当然，你也需要有自己的时间，所以老师想说，就麻烦你一周两次，午休时间辅导他一小时就好，这件事我会再跟他说。」

    接着是医院里医生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告知我噩耗的嗓音响起，脑海里一阵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回荡着，四周彷佛有什麽东西正在坍塌，蓦然变得一片漆黑。

    撞到我的是个皮肤白皙，眼睛圆圆的nv生，她长发披肩，长得十分清秀好看。

    时间过去两个礼拜，证明我果然没猜错。

    这天我背着书包往学校後门走，拿着单字小本背单字，有个人从我身後跑过去，擦身而过时撞到了我。

    我总感觉我的时间和意识已经定格在两年多前，国中毕业的那个暑假。

    我一听这话，感觉到心脏扑通扑通地突然加快起来，呈现一种不正常跳动的感觉，下一秒老师说出的要求，像是不祥的预感被应证一般，大脑立刻不停叫嚣着拒绝。

    我在教室窗外像个滑稽的小丑，连个桶子都搬不动，我低头盯着不锈钢桶子，心中着急，不敢往教室投去目光，总感觉教室里的同学们正以嘲笑的眼神看着我在ga0笑表演。

    高三的步调很快，紧锣密鼓的复习与考试，马上就快到期中考了。

    我跌坐在地，刺眼的灯光在天花板上闪着，在我眼中逐渐模糊成一团，我张大着嘴，用力呼x1，气管却犹如被堵塞住一般，半点空气都进不去肺里，我感觉我就快要窒息而si了——

    我想把一年的房租和押金全部还清给叔叔，现在已经快攒够了。

    我回来搬最後一个汤桶，今天的汤桶特别重，应该是天气炎热，没什麽同学要喝汤所以才这麽重。

    期中考成绩出炉，转学生因为糟糕的成绩表现，被班导叫去了办公室。

    我从人群旁边走过去，以我一贯的姿势，垂着头、微微弓着背，路过与我无关的世界，像一个透明人慢慢隐去。

    手里的小本子飞了出去，掉在走廊上，我一个趔趄，差点往前摔倒。

    我国中放学回家，基本上很少能见到她，出门上学时她又是刚下班到家睡觉，之後睡没多久又需要赶快起床去上班。

    午饭时间，其他同学们端着饭聚在一起边聊边吃，我坐在自己位置上闷头吃着，今天我是值日生之一，吃完要赶快去抬餐桶。

    平时和陈星皓根本没有在交流，我想，他会乖乖听老师的话吗？如果我先去找他，他不愿意复习，那岂不是很尴尬？

    好像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的事了。

    应该是有人投篮投进了，引起众人的欢呼、掌声，这才是被世界需要的人，众人所追捧、喜ai的人，是充满光明的日与月，而不是黑暗孤僻的我。

    因为隔着些许距离，场上几人的面容看得并不清晰，但可以看出男生们的身高至少都有一米八，十七、八岁的少年正热烈地挥洒着青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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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在我爸妈接连过世後，叔叔并不想帮他哥哥，也就是我爸，抚养我，但因为我们家的房子已经被法拍了，我真的会流落街头，他才在租屋网给我找了间便宜的房间，帮我支付了一年的房租和押金，之後就消失无踪，再也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凭什麽？我在心底吼道，我不想当这劳什子小老师、不想当好学生、不想当烂好人，更不想帮同学辅导课业！

    还好我没去找他，不然又该尴尬si了。

    「老师想麻烦你帮忙辅导一下星皓，他的期中成绩不只是班级垫底，更是校内排名末尾。」

    「砰」，不大不小的声音又窜入我的耳里，似是有一根针突地扎在心口上，疼痛难忍。

    我梦到我站在医院里，半夜寂静的走廊上，耳边骤然响起一阵阵急促的哔哔声，彷佛是我的心脏停止跳动，生命监测器发出的警报声。

    我又做恶梦了。

    一阵陡然提高音量的欢呼声响起，把我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，脑子晕乎乎的，还有些疼，宛如灵魂刚剥离躯t，却又强行附t回来。

    此时鼎沸的人声从篮球场传来，我站在一楼走廊与平地之间的阶梯上，从单字堆里抬起头，透过人群往场上望去，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个男生或运球、或传球、或投篮着，运动鞋在地板上发出的尖锐摩擦声间或响起。

    学校後门位於c场旁边，由後栋走出来，经过篮球场就能到达後门。

    「思晴？王思晴？」

    我表面平静，乖巧地点点头，「好的老师，我知道了，我会帮忙辅导陈同学。」

    现在的我很难专注去做一件事，包含我最喜欢的事，画画。

    劈哩啪啦一串问题砸在脑门上，直要把我砸晕。

    我知道这些同学也只是走个过场，没有诚意地道个谢之後，就能心安理得继续利用我——利用我这该si的软弱的个x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。

    我盯着涂着蓝se颜料的篮球场出神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只是与这个学校里的所有同龄人迥然不同，是个异类，甚至是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——

    是什麽时候白雪悄悄染上她的发？是什麽时候她的手掌变得粗糙、满是老茧？是什麽时候母亲的脸被岁月践踏得满是g0u壑——

    我能自己完成的事，绝对不想麻烦别人，实际上我也不敢去和别人开口寻求帮忙。

    我查看我的成绩，同样是班级第一，这学期的奖学金肯定仍旧非我莫属。

   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撑不撑得到那个时候。

    隐约听到他好像「啧」了一声，我脑袋当机，瞬间闭嘴，接着他似乎说了句什麽，但我太紧张了，没有听清，只见他轻松地抬起了桶子，迳自从楼梯下去了。

    放学後的篮球场经常聚集不少人，大多是nv同学，所有人都在看陈星皓和他新交的朋友们打篮球。

    我甚至都不想活着了。

    陈星皓完全没来找我说有关辅导的事，他吃完午饭直接倒头就睡，压根当作没这回事。

    我猜他应该是刚从导师办公室回来，他又正好再次目睹我连个桶子都搬不起来的滑稽样子，他刚刚是不是不耐烦啊？是不是不耐烦地「啧」我一声？

    还清之後呢？

    然後直到高中毕业，高中毕业然後呢？

    有人在旁边突然开口道：「你要搬这个？我帮你吧？你一个人哪有办法。」

    晚上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时，听到那声「砰」的关门声都会令我鼻头一酸，几yu落泪。

    餐桶总共有四个，一般由四人一人一个抬去回收处，而汤桶基本上就是四个里面最重的，最没人想搬，更多时候是其中一个值日生多帮忙一起抬，或是抬汤桶的人找朋友帮忙。

    因为我的爷爷nn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，我又是独生nv，没有b我年长的兄姊，所以理所当然监护权落到叔叔身上。

    我就像是多出来的一个人，暮气沉沉，行屍走r0u地活在世界上，没有任何擅长的事、没有我能做好的事、没有开朗yan光的个x、没有存在的价值，地球少了我还是会转——

    两天假日都在工作中度过，几乎不会有空闲下来多余的时间，所以我基本上都是利用学校能自习的时候，或是放学後回家到睡觉以前的时间来读书。

    考大学，那大学学费呢？还有住宿费呢？

    丁诗琦很喜欢我，因为老师们一向喜欢乖巧听话成绩好的学生，而我恰好都符合老师眼里的好学生条件，所以她才会直接任命我当她的小老师，虽然我很不想，但我也拒绝不了，毕竟我总是拒绝不了任何人。

    绝对不可能是班导没跟他讲，但我也乐得自在，不用去帮他复习课业。

    犹豫间，我又尝试抬一次桶子，依旧纹丝不动。

    从小我就喜欢画画，後来还喜欢画设计图，幻想着有天成为室内设计师，或是图样绘画师之类的。

    过劳的原因是妈妈每天工作都至少十五、六个小时，只为了逐渐捉襟见肘的家庭经济状况，维持生活。

    爸妈si後，叔叔成为我的监护人。

    果然是身分有别啊，不凡的家庭背景，就可以受到别人的欢迎，再加上yan光开朗的个x，轻而易举地就能获得无数追捧、关ai，不像我这只无家可归的过街老鼠，人人喊打，没人喜欢，只配待在y暗水g0u里，得过且过度日。

    爸爸过世後没多久，妈妈因为长期过劳而病倒，进了医院的那个暑假。

    对了，等他自己来找我，我就不用过去找他，这样也b较不会尴尬，对，就这麽决定了。

    「老师好。」我拘谨地打了声招呼。

    这下好了，要去和他说话？这实在是尴尬得不行。

    「啊，对不起、对不起！」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，「抱歉啊，我跑太急了。」

    我没有及时挺进新生活，也没有及时返回旧时光，而是横跨於时空、穿梭於宇宙黑洞，思考我可能成为的某种人，演变出某种状态，并一鼓作气将「她」演到底。

    所以我都是默默自己来回走，把餐桶一一抬过去，从三楼下去一楼，再从一楼爬回三楼。

    有人从教室走出来，「你都帮我们抬完餐桶了哦？谢啦。」

    头又痛起来了，我又开始在心理纠结，是不是该找人帮我，可是要怎麽开口？又要找谁？谁会愿意帮我？如果被拒绝了会很尴尬吧？

    「老师叫你来其实是有件事想拜托你。」

    因为午休时间快打钟了，不能在走廊游荡，我快步去了办公室，刚踏进去时，钟声正好响起。

    单字本因为砸到地板上有些脏了，我把残留纸张上的灰尘拍了拍，重新翻开刚才看的那页，沿着走廊继续边看边走出了後栋。

    我没去看他，更不想理他。

    她捡起我的小本子递给我，我瞟了她一眼就低下头，接过单字本，「没、没关系，谢谢啊。」

    从什麽时候开始，其实我好像也没那麽喜欢画画了？

    也许……可以等他自己来问我？

    但叔叔和爸爸的关系非常不好，可以说是已经几十年不相往来了，爸爸罹癌化疗两、三年，几乎耗尽家里的所有财产，当时也找过叔叔借钱，却被狠狠拒绝。

    我侧头躺在枕头上，温热的sh意顺着脸颊滑落，嘴里嚐到一gu咸咸的味道。

    或许我的确应该在医院里听到妈妈被医生宣告不治的那天，去牵妈妈的手一起走的，也许si亡就像电视剧里拍的那样，灵魂会走进一团光亮里，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。

    「思晴来啦。」丁诗琦从位置上抬头，「快过来这边坐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