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回春日宴驸马刺杀案(其二)(2/2)

    瞳孔猝然缩紧,柳青竹红唇微张,错愕地看着她。寒月迈着细碎的步子,神色凝重地朝她走近,每一步都踏在这略显荒芜的土地上,扬起些许尘土。

    粉末猝不及防灌进鼻腔,寒月动作一顿,眼前阵阵发黑,蓦地跌倒在地。

    白日里,她是执法如山的麒麟卫指挥使,而到夜晚,她才是灵隐公主府上不苟言笑的寒月女官。因为她是女儿身,所以她不能回去,更不能让人察觉出了些许端倪。

    柳青竹垂眸看着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,深深吐出一口气,嘴唇轻碰:“多谢殿下美意了,但我的路,得我自己走。”

    梅寒雪怔怔道:“春日宴,闹了命案?你干的?”

    柳青竹眸光一沉,上前追上了几步,动作迅速地从背后捂住了宫女的嘴。

    做好一切,柳青竹起身,拍掉手上灰尘,看着寒月的双眼,问道:“若大人要回府上,可否替我向琼瑶婉玉带一句话?”

    树枝在头顶摇晃着,摇下几滴露珠,落在她的眼睫上,柳青竹用指节接住那滴寒珠,似在拭泪。她蓦然一笑,将露珠揉碎在指尖。

    柳青竹莞尔一笑,问道:“你还要去告我的状吗?”

    九年前,宫家因私营盐场,而遭满门抄斩,只有叁姐姐、婉玉、琼瑶、还有她活了下来,不久后,叁姐姐殉情而死,她也为此落下旧疾,从此体弱多病,武功全废。母亲曾对红颜坊的秦嬷嬷有恩,秦嬷嬷收留了她们,她便从此化姓为柳,隐姓埋名,成为闻名扬州的青竹美人。

    宫家以天下苍生而行医为祖训,扬州哪处未留下宫家的美名?

    那宫女方才吞下的,不过是一颗再平常不过的蜜糖丸。

    “那夜,多谢你的腰带。”柳青竹声音决绝,未有一丝留念。

    寒月动作一顿,回道:“我不能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唔!”挣扎中,梅寒雪喉咙一滑,囫囵吞下了一粒药丸。

    柳青竹俯视着她,轻声道:“若我回去,还有周旋的余地,若此番跟你离开,那我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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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闻言,柳青竹轻笑出声,道:“我还没那么胆大包天,你若不信,可以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柳青竹松开她,梅寒雪大口大口喘着气,回头怒目而视,问道:“你给我喂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“哈”她如鲠在喉,红着眼看向寒月,道,“这便是,我机关算尽,求来的真相吗?”

    柳青竹向后撤了一步,躲过她的双手,含笑道:“姑娘莫急,气急攻心,毒性散发更快。  ”

    “方才春日宴闹了命案,你现在回去,只会被视作犯人抓住,反而耽误了解毒。”柳青竹抬手,拍了拍她的肩膀,安抚道,“你听我的,去灵隐公主府,找一个叫琼瑶的女使,报我的名字,她自会给你解药。”

    柳青竹不动神色地看了她一眼,没有再问下去,将白鸽埋进坑里,再将土掩好。

    柳青竹问道:“大人为何会在这?”

    落款:叶行道

    那一夜,你我并非初见。

    寒月已然知晓柳青竹的目的,她一时没有回答,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递给他,道:“这是殿下要我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说完,柳青竹甩开她的手,一意孤行地往那条狭隘的小道走去,寒月向上前追她,柳青竹突然回身,朝她散了一把白色的粉末。

    梅寒雪气鼓鼓地走了,走的却不是去宴上的方向。柳青竹目送她远去,直到宫女的背影在视线中化为一道细小的黑影,她才垂下眼帘,步履沉沉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一张白纸,一句证词,便定了宫家的罪。这轻飘飘的几句话,却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,压得柳青竹喘不过气来。她握着卷宗,微微颤抖着,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,眼前愈发模糊,直到什么也看不清。

    寒月闭上眼前,只能看到柳青竹逐步远去的背影,可她此时想说的却是:

    柳青竹不慌不忙地朝后退了一步,两眼弯弯,嘴角噙着笑,轻飘飘吐出两字:“毒药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梅寒雪气得说不出话,扑上前来捉她的肩膀,低吼道,“解药呢,解药在哪?”

    寒月沉声道:“禁军正绕着这圈演练,这只信鸽飞不出南郊。”

    “青竹美人,别在往前走了。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谙的女声,柳青竹驻足,回头望去,只见寒月立在不远处,手中捧着一只被箭射落的白鸽,白鸽的羽毛上还沾染着丝丝血迹,在这黯淡的天色下,显得格外刺眼。

    柳青竹愣愣地接住白鸽的尸体,垂眸只见白鸽腿上还好好地绑着字条,未有拆封的痕迹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慢慢蹲下来,徒手刨坑,将白鸽就地埋葬。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柳青竹道,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一缕薄烟。

    寒月双拳紧握,指甲嵌进皮肉里,微末的刺痛克制住了她的情绪,她微微抬手,握住柳青竹的手腕,劝道:“你跟我走吧,不能再查下去了,殿下说,待她的事做完,她接你回来。”

    而当柳青竹看到卷宗上的证词后,所有的恨一点一点流动,郁结成团,堵塞在心口。

    梅寒雪气鼓鼓地瞪着她,咬牙切齿道:“你到底要干嘛?”

    场主拓跋涉水藏身宫家,宫家包藏祸心,以微渺之利,助其掩护。吾携儿女曾在宫家留宿一阵,在书房、祠堂等地发现了盐场账户,以此为证。

    “什么!”梅寒雪双目圆睁,惊愕地望着她。

    梅寒雪顿感一恶寒,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,可还是不甘地瞪了柳青竹一眼,放狠话道:“你给我等着,等我拿了解药,我一定要告发你!”

    柳青竹的目光在宣纸和寒月的脸上来回流转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。片刻后,她迟疑地伸出手,接过宣纸,缓缓展开,而下一瞬,柳青竹猛然怔在原地——这竟然是当年扬州盐场案的卷宗!

    以仁义仁术渡众生之苦,而非以悬壶美名敛众生之财,这条道,宫家行了百余年,她怎会相信父亲会做出这般事情?所以她违背了宫家祖训,只为洗清宫家一百叁十八口人的冤孽。

    寒月复杂地看了她一会,蹲下来陪她一起挖坑。两人的身影在这渐暗的天色下,被拉得长长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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