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欺 第80节(1/1)
许太妃将此物视为最大的证据,闻言倒抽了口气,心防破裂,“大胆庸医,你可要查验清楚!”
许昭容禁不住轻声提醒了句,“大夫,很多药有迷惑性,隐秘的成份缠在药丸里,剂量可能很小,常人难以发觉。”
许太妃厉声道:“是,你莫要草率敷衍,漏了药效,唯你是问!”
大夫被吓得一跳,连忙再次仔细查看,战战兢兢说,“夫人,这确实只是寻常补药,外面的许多药石都有此效。”
许太妃追问:“究竟是什么效果,可是淫邪之物,会蛊惑男子夺取心智的?”
许昭容亦有此疑。
大夫擦了擦汗,“安神保健四肢生暖,适用于有寒疾的人。怎会淫邪?”
——和王姮姬说的别无二致。
王姮姬扬扬眉。
许太妃彻底无语了,怒而押着那大夫反复查看,怪他医术浅薄。
王姮姬忍不住想笑,真够滑稽的,这两人如此拼命就为查一个莫须有的东西。
随即,她倒希望糖里能查出什么来。当初她拼命想查清楚药丸成分,结果徒劳无功,做了笑料,被耍得团团转。
如果不是被糖块丸药控制着,她堂堂王氏贵女岂会沦为傀儡,整日仰人鼻息过提心吊胆的日子,她早就冲破枷锁获得自由了。
当初她怀疑糖块里有问题,所有人都不相信她,甚至自己都怀疑自己。
现在,许太妃和许昭容俨然扮演着她之前的角色,而她与郎灵寂站在一块,从受人宰割者变成了主宰者。
白沙在涅与之俱黑。
文砚之临死前潜心研制出一张破解情蛊的方子,叮咛她仔细留好。后来文砚之惨死,方子被烧毁,所载草药也绝种了。
王姮姬神思游离,如果文砚之还在,事态定然有所改观。至少她不会这般孤立无援,即便药方被销毁,她和文兄在一块也能重新研制出来。
可惜了。
文砚之就那样浑身是血地死在她怀里,双目圆瞪,死不瞑目,因为情蛊的阻隔,他想最后摸摸她的颊都没做到。
郎灵寂在王姮姬背后,没去管吵吵闹闹的许太妃姨俩,如影随形的幽邃寒光凝视着她。
她在想别人。
情蛊可以通感通情,在催动时,她的任何喜怒哀乐都能反馈给他。
以前她心里住着谁都无所谓,现在他却有些介意,希望她坚守点契约精神,除了身子给他之外,心也要归顺。
毕竟精神住着第三者,和肉体的第三者没什么两样。
他既没有,亦希望她没有。
他微微不悦。
良久,那边的许太妃和大夫终于查清楚了糖仅仅是正常补药,毫无问题。
原本握在手中的筹码一一被击溃,胜败情势已不知不觉偏向了王姮姬。
许太妃沮丧到极点,惶惶无措,许昭容不甘心王姮姬这般清白,仍拼着最后的精力问,“那主母的孕事呢,怎么解释?”
王姮姬脸色沉沉,不屑于答。
郎灵寂代替说:“她不会有孩子的。”
许昭容皱眉,何以如此。
前几日王姮姬还频繁干呕,喜食酸物服用秘药,一副有孕的征兆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,她明晃晃看到了。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几枚灿然香甜的糖果,吃下去了包治百病,其中蕴含的副作用难以想象。越是香甜诱人的东西,越蕴藏着危险。
她当然不会有孩子了。
郎灵寂一笔带过,“主母身体孱弱。”
王姮姬悄然捏紧了拳头,指甲嵌入掌纹中,不愿多瞥那些糖一眼。
那颗糖,承载她少女无数深情爱恋,陪她度过漫长病榻时光的糖——
实际上是制衡人的情蛊。
人世间最肮脏的东西。
操纵,控制,精神压迫。
她曾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了情蛊,却强行被捉回来,再度灌了下去,至今思及那日,喉咙仍如咽火炭般滚烫。
情蛊的事还是前世许昭容透露给她的,但今生显然许昭容没那么幸运,能窥得情蛊的奥秘。
“还有什么可问的吗?”
许昭容咬唇,难堪至极,许太妃哑口无言。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,本以为王姮姬千疮百孔,实则固若金汤。
无话可说,无理可辩,证据一条条被堵死。这是一场从开始就精心准备的陷阱。
等了良久等不到下文。
“那么,”
郎灵寂沉金冷玉,反客为主,“您二位就是在攀诬主母了?”
攀诬
此言一出, 掷地有声。
“攀诬”简单二字,给整件事定了性。
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,许家姨侄俩凭臆测污蔑当家主母, 将王氏的尊严碾在脚下踩踏, 并以下犯上,要求清查主母的贴身之物,甚至从外面请了大夫。
主母本身清清白白却被质疑与人私通, 泼脏水,名声毁尽, 人格受到了严重侮辱, 白白浪费了数个时辰时光。
这一切需要付出代价。
气氛肃穆压抑, 窗外寒风肆虐,室内沉得滴水,紧张的气氛犹如实质。
王姮姬坐了下来,以最终审判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拷视着许家二人。方才忍耐那么久, 终于轮到了她主场。
她欲狠狠教训这二人,施予她们永不翻身的惩罚, 羞辱够了再逐出王宅。
“太妃您如此诬蔑于我, 想怎么样?”
“误会而已,说就说了,”
许太妃犹如困兽,牙齿紧绷发出噌音, “难道你还要教训你婆母吗?”
许昭容躲在许太妃身后, 哭哭啼啼, 肩膀颤抖, 一副可怜样儿。
孤儿寡母老弱妇孺的,刚才盛气凌人的劲儿完全消失殆尽了, 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刺耳地回荡在厅堂之中。
王姮姬毫不留情道:“您和您侄女寄人篱下,吃我王氏的用我王氏的,更在大雪中蒙我王氏救过性命,却恩将仇报无诬陷主家。”
“按我王氏家规,纵主背主之人当被杖毙,尸体丢到乱葬岗去喂狗。”
——恰恰是前几日新增的家规。
婆母又怎样,屈居末流的许氏给琅琊王氏提鞋都不配。许昭容和许太妃二人投奔王家,和王家的奴婢也差不多。
许昭容啜泣得更凄惨,模样弱势堪怜,窈窕的身子骨摇摇欲坠。相比之下,王姮姬咄咄逼人更像作恶的一方。
许太妃情绪激动破罐破摔道:“罢了,你王氏仗势欺人不是一天两天了,夫妻俩妇唱夫随,老婆子索性出门撞死在你王家门口,好叫世人都评评理,看清豪门做出龌龊行径!”
一哭二闹三上吊,倚老卖老,胡搅蛮缠,素来是许太妃惯用的招数。
王姮姬不为所动,“请。”
许太妃一滞,自然不会真撞死,抿了抿唇,便开始疯了似地控诉王姮姬种种刁蛮作为,要求她把自己原来孝顺的儿子还回来,失声对郎灵寂控诉道,
“你被蒙蔽了,一定被蒙蔽了!你被人下药控制而不自知,母亲是在救你!”
那药丸颜色怪异,伪装成糖果的样子,指定是闺房里那种迷控男人心智的龌龊东西,打死也不相信仅仅是养生之物。
许昭容泪眼婆娑地望向郎灵寂,求他宽恕庇护,毕竟她是他表妹,若非王姮姬从中作梗,她本来还是他的侍妾。
当时门阀横行,催生了太多豪门悍妇,穷人被挤压得无半锥立足之地。悍妇不许丈夫纳妾,生生将相爱的人分离。
“雪堂表兄……”
许昭容娇滴滴柔腻得快把人骨头润酥了,“都是误会一场,要罚就罚昭容,让主母原谅姨母吧。”
她们初衷是好的,担心郎灵寂蒙在鼓里,接了别的男人的盘。
旁人可以对她无情,他不能吧?
冯嬷嬷在旁勃然大怒,一声“住口”险些就喝出,这狐媚子的青楼瘦马勾引男人的功夫果然是一等一的,竟敢在主母眼皮子放浪,不怕嘴巴子被撕烂。
许昭容在秦楼楚馆呆过几年,身段和嗓音是被老鸨子精心调过的,专挑男人的弱势下手,寻常男人很难抵挡得住。
姑爷平日对主母本就冷漠,此时被这样煽风点火,耳根子可千万别软。
“姑爷……”
王姮姬同样等着郎灵寂的反应,等他给这二人定罪,逐出去?还是打一顿再逐出去?或者直接发卖为奴为婢。
总得解气才好。
她心里完全踏实,因为她和郎灵寂曾有言在先,合谋这一场自导自演的戏。
她遥遥望向了郎灵寂,第一次对他怀着希冀。
郎灵寂眼色斜斜往旁边飘,记得没错的话,上次说最后一次饶恕她们了。
他喉结轻蠕,却道:“母亲先回去休息吧,表妹也是。”
淡忽的口吻仿佛平静无澜。
王姮姬当即呼吸轻了片刻,凝固在原地,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。
她颤然眨了眨浓睫,沾些木讷,眼底的希冀瞬时间塌陷为黯淡,差一步就要冲踏出去对峙。
冯嬷嬷忍不住哀声道:“姑爷,您怎么能这样……!”
她们小姐被欺辱至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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