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欺 第91节(1/1)

    司马氏的先祖篡夺了曹魏皇族,又对诸如嵇康一类不合作的名士进行了阴暗恐怖的屠杀,得国不正,骨子里流淌着狼一样的血液,他不屑于与这种家族合作。

    反观琅琊王氏,族祚源远流长,族人懂得平流进取,更有严格的家规家训束缚在他们身上,克制着他们野心的膨胀,王氏子弟生生世世不得登基称帝。

    他更倾向于与王氏合作。

    但如果王氏毁约,另当别论。

    王戢抵唇咳了声,揭过此节,道:“罢,以后军营中不谈家事。”

    拿出作战的舆图来,全心全意投入前方火拼的战局中。

    郎灵寂默了默,虽然将王戢说服了,却隐没不掉内心深处悄然一缕幽暗的情感。

    他对她确实没什么爱意,却存在占有欲,希望她严格恪守契约精神,满心满眼是他,不跟其他男人接触。否则,他会有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冒犯了的感觉。

    当然,他也会遵守约定,满心满眼都是她,为她服务,不跟其他女子接触。

    这种干净健康的关系不好吗?

    他近来……有些沉溺床笫之事,每每十五都会去找她,解决一些生理需求,并且次数越多越好。

    眼看着又要十五了。

    郎灵寂对感情的事避而不谈,从理性的角度剖析,“王氏若想打赢江州之战,寒门将领还是得用。我言尽于此,仲衍你是主帅,请自行定夺。”

    江州本就在流民和胡人的夹击之下,腹背受敌,失掉了骁勇善战的岑道风杀敌,三成致胜的把握怕是只剩一分了。

    正确的做法是王氏明知岑道风刺杀了王姮姬,也暂时装作不知道,先留着他的性命,戮力镇压流民帅。

    王戢道:“方才是我冲动了,姮姮是我最爱的小妹妹,爹爹临死前托付我好好照顾她,我看不得她受伤。”

    郎灵寂道:“可以理解,但报仇不急于这一时。”

    王戢下意识压紧了嗓子,“雪堂,你与我交一句实话,九妹的仇真就这么算了?”

    郎灵寂知王姮姬既没死也没伤,契约便没有被影响到,他没有出于情感和仗义为王姮姬打抱不平的义务。

    但这次岑道风动的确实是他的人,从家族层面来说王姮姬是家主,从仕途层面,王姮姬一直是他长久以来精心浇灌的一所权力的花园,有人要将其毁了。

    寒门将领得用,但绝不能好过。

    他轻描淡写地说,“不,给岑道风点教训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解药

    那日踏春变故猝起, 王姮姬的手肘在混乱中被磋伤,敷着跌打损伤的膏药,在榻上静养, 后续再没有出过门。

    襄城公主亦动了很大的胎气, 回到公主府,由母亲慎贤太妃亲自照料。

    刺客似身负超强的武艺,在建康城中又有高人襄助, 能在王氏天罗地网的搜捕中逃之夭夭,销声匿迹。

    王姮姬手肘的轻伤好得差不多, 心脏却痒得很, 四肢在发寒, 常常莫名其妙出神,隐隐有情蛊发作之兆。

    上个月十五她服下了解药,平安无虞,这个月十五她两手空空。

    一颗解药竟不够。

    她本以为够的。

    不同房, 解药必须严格按剂量月月服用,否则情蛊就会破土而出。从前她和文砚之破解的那种还算轻缓, 这次的情蛊更猛恶, 对剂量要求也更严苛。

    郎灵寂,他骗她。

    他明明说一枚够的。

    就像是前世他骗她那是糖一样,断药半年,她吃光了所有残余的糖, 最终蛊症无可抑制, 油尽灯枯而死。

    江州战场正自激烈, 他似乎忘记了情蛊这回事, 没有给她补送解药的意思。

    王姮姬卧在榻上,取来了纸笔, 垫着小桌板,欲书信一封寄给郎灵寂。毛笔蘸满了墨汁迟迟不落下,写两个字,又被她团皱扔掉了。

    她求他没用,他心思那样细腻,连她在后园种树缅怀文砚之都察觉了,怎会忘记情蛊,若想给她解药早给了。况且临走前她还特意问过一枚够吗,他说够。

    桃枝不晓得事情的原委,柔声劝道:“小姐莫害羞,想给姑爷写信就写,公主殿下和二公子时常互传家书呢。”

    王姮姬心事重重,置若罔闻。

    夤夜,正自睡得迷迷糊糊,忽然间榻边一陷,泛着扑面而来男性气息。

    王姮姬睁开惺忪的眼,下意识惊呼,嘴巴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,“……别怕,是我。”

    她还以为在做梦。

    回过头,月影下依稀是郎灵寂的轮廓,他一身的清寒,衣裳上浮着冰冷而易散的尘埃,显然刚从外面而来。

    顿了顿,她道:“你回来了?”

    黑暗中听郎灵寂道:“瞧瞧你的伤。”

    说着一枝昏黄的蜡烛亮起,他将她寝衣褪至腰窝,胳膊拉开,前后瞧了瞧。

    “还疼吗?”

    二人是夫妻,裸裎肢体接触无需回避。王姮姬摇头,疼倒不疼,本来仅仅擦破皮而已,主要是惊吓过度。

    二哥在襄城公主受伤的第二日就传来了关怀的家书,第四日就赶回来探望,陪公主度过了心悸中最难熬的两日。

    郎灵寂此刻出现,却不像探望。

    王姮姬心思流转,一边任他察看手臂,一边疑神疑鬼,“可是江州的局势有变?”

    郎灵寂道:“尚可。”

    她舒了口气,又问:“那二哥和三哥呢,出了什么事吗?”

    郎灵寂道:“他们安好。”

    王姮姬暗自斟酌,既非来报噩讯的,必然是给她送情蛊的解药的。

    今日恰好是十五。

    月亮满盈欲蚀。

    默然等了片刻,却没等到他的解药。郎灵寂帮她将寝衣穿回去,道:“既然没事,那我走了,你好睡。”

    王姮姬愕然坐起身,见他的清冷的背影已翩然离去,清风振袖,浸在一片银灿灿月光中,正人君子得过分。

    这就走了?

    她忍不住叫道:“郎灵寂。”

    他在三尺外停了停,未回头,“有事?”

    药呢?

    王姮姬贝齿紧咬,犹豫半天才说出口,“我身体不太舒服,你再给我几颗解药。”

    对于情蛊,她早不介意什么上瘾不上瘾的了。她浑浑噩噩地活着,只求少些肉体的痛苦,精神麻木些,无论是情蛊还是什么控制她都无所谓。曾经彻底摆脱情蛊的幻想,也早就破灭了。

    郎灵寂静了片刻,道:“出来得匆忙,没随身带着。”

    昨夜十四漏夜时分江州暮色水寒,月亮缺了一个角即将圆满,他独自一人在江边逡巡了良久,有种微妙的孤独感,便鬼使神差赶回来了。

    王戢说他无情,不配为丈夫,眼中只有利益,他是刻意来探望她的。

    王姮姬登时捏紧了拳头,有些恼愤,“没带?那你让我怎么办?”

    距离三月十五还有那么久的时光,情蛊会闹死她的,她不能没有解药。

    郎灵寂缓缓转过身,黑暗中与她遥遥相对,长身玉立,颔瘦而唇薄。

    最好的解药就是他。

    王姮姬迟疑片刻,内心做着极大的挣扎,最终还是拖着长长的寝衣,走上前环住了他的腰。明明是暧昧的动作,却章程性地做出来,循规蹈矩,无丝毫动情之意。

    “郎灵寂……”

    她好似情蛊下的卑躬屈膝的奴隶,面色难过,支支吾吾地说,“你。”

    后半句难以启齿。

    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情景,她是独守空闺的怨妇,依依挽求他留下过夜。

    郎灵寂眼神复杂了一瞬,犹如月色朗照溪水般的注视,道:“怎么。”

    王姮姬阖了阖眼,面色决然,狠心道:“你现在给我吧,当作解药。”

    郎灵寂任由她抱着,冰凉而恬淡的温柔,“王姮姬,今日我们似乎不同房。”

    他已经提前要过她了,在一个月之前,她将那笔账严格记作了预支。

    王姮姬辩解道:“可你没带解药,我又实在受不了,必须……”

    郎灵寂道:“那也不合你的规矩吧?”

    同房这件事上,她和他向来界限分明,谁也不多占谁的便宜。

    他身上沾着轻微的春寒,不咸不淡,有微妙的距离感和分寸感。

    王姮姬手臂一僵,脸色白了白,前世被他拒了绝无数次,如今又自取其辱,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。

    骄傲的自尊心使她很快忘掉了情蛊的恐惧,深吸一口气,松开了环着他的力道,道:“哦,那你去吧。”

    郎灵寂本来被她握着的手,骤然坠落,飘荡在凉风里。

    他怔了怔,下意识垂头一觑。

    王姮姬暗地里在寝衣上搓了搓手,迟峙片刻,随即无情地转头回去。

    黑暗中他深深吸了口气,却悄无声息赶上来,从后面倏然将她锁住,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和隐忍,“……不合规矩也无所谓。”

    将她打横抱起,至榻上,掰过她的玉颊便温柔而汹涌地吻着,失去了宁静。

    王姮姬几乎窒息, 再想推开他却已不成,二人狭隙的距离间只剩沉闷的相触声,共同跌入深深的梦境。

    依旧是他主导她顺从,两人都在一场情事中得到了纾解。体内的情蛊半醒半醉,从温润的爱雨中喝了醺饱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方云销雨霁。

    王姮姬得到了解药,累得脱力,擦了擦脸上的汗,胡乱叫水洗了,一头扎进温暖柔软的被褥间,再不想睁眼。

    耳畔因隐约听到郎灵寂几句缠腻的低语,“这次是你要求的,不用还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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